第五天:立花有時

 

  每一天都要面臨他人的死亡,是一種甚麼樣的感覺?

 

  咒術師都是瘋子,伏黑惠想,他或許還不夠瘋,永遠無法正視死亡。他人的,自己的。他還不夠瘋。

 

  睜開眼睛的時候,伏黑惠彷彿聽見冥冥之中有某一個存在發出心滿意足的吁嘆:今天又要迎來誰的死亡呢?

 

  該死的吁嘆。

 

 

 

立花:我從未曾想過我會死,或者說,我從未曾想過我會這麼早離開這個世界。

 

惠:你還好嗎?

 

立花:其實我並沒有多難過,但也不像彌生一樣那麼高興。對我而言我們只是提早抵達,我只是難過於惠,你……們,你們的人生也只剩下這樣一點時光。這對你們太不公平。

 

人間:雖然這樣問很抱歉——但是,你感覺並不難過。

 

立花:我昨天見到了一名我喜歡的少年,他是一個溫柔的人,並且始終溫柔。我很高興能見到他,所以對必然的離開產生了些許不捨。些許而已。人間,我能將群主的位置交給你嗎?你要答應我,對世界溫柔以待,對他人溫柔以待。

 

人間:我會盡可能對他們平等地溫柔,但,為甚麼是我?

 

立花:我有預感,一種奇妙的預感,你會改變我所重要的人。

 

人間:那好吧。

 

立花:惠,那家甜點店的限量草莓蛋糕好吃嗎?我很喜歡那家草莓蛋糕。

 

 

 

  伏黑惠又想起五條悟,他想,或許在這裡宣洩出甚麼也無所謂,大抵是無所謂的吧,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可以告訴他們所有他不為人知的愛意,那些熱切,那些癡心與妄想。有些話正因為不會被聽懂所以可以說出來。

 

  他決定說出來,既然他只剩下五天,他為甚麼不能說出來呢?

 

 

 

惠:……我喜歡的人很喜歡,他說很好吃。

 

立花:啊……是這樣嗎?那真好。惠喜歡的人應該也是一個很好的人吧。

 

惠:是的,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他很強,長得很好看,除了個性之外幾乎完美。

 

立花:但個性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抱歉,我沒有詆毀那個人的意思……

 

惠: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的個性不是很好,但我們相處夠長久,明白彼此的好惡。

 

立花:我忽然想起傳道書第三章說過的一段話:「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殺戮有時,醫治有時;拆毀有時,建造有時;哭有時,笑有時;哀慟有時,跳舞有時;拋擲石頭有時,堆聚石頭有時;懷抱有時,不懷抱有時;尋找有時,失落有時;保守有時,捨棄有時;撕裂有時,縫補有時;靜默有時,言語有時;喜愛有時,恨惡有時;爭戰有時,和好有時。」

 

惠: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立花:大意就是人生有反覆循環的共同現象。這只是一連串的相對循環。

 

人間:那難道不像傳道書第一章所言,「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如此而已嗎?

 

暖冬:或許她只是想要告訴惠他們相處的時間很長,長得有哭有笑,有懷抱也有爭執……這樣?

 

立花:暖冬說的沒錯,就是這種感覺,因為時間足夠長,所以天下萬物都有定時。很高興能和你們聊到這裡,我的時間到了。請不要懷念我。我只是時間到了。惠,願你愛的人也愛你,願死亡不要那麼快地降臨到你身上。

 

立花:再見了,我的朋友們。

 

人間:再會了。

 

惠:……

 

暖冬:為甚麼你們可以這麼冷靜的面對一個人的死亡?!她就這樣死了?一個剛剛才和我們聊過的人就這樣走了?你們難道不會難過嗎?

 

人間:但就像神說的,「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立花只是時間到了,我們的時間也快要到了,而她,而彌生,她們只是比我們更早抵達。

 

暖冬:我無法理解,說實話,我難過極了。我想我永遠都無法面對離別。

 

人間:會為一個人的離別而難過是好的。願立花得到安息。

 

惠:……願她安息。

 

 

 

  伏黑惠像暖冬一樣無法理解他人的冷靜,群組裡不只他們幾個,更多的人從來不說話,有可能是因為他們已經死去,或者他們對送走一個人感到漠然。伏黑惠卻覺得自己永遠也無法對他人的死亡感到冷淡,如果真有那一天,他為那樣的自己感到恐懼。

 

  他害怕自己對他人的死亡感到漠然,也害怕他人對自己將來的死亡感到漠然。尤其是在那個「他人」是五條悟的前提之下,一切就越發讓人恐懼。

 

  他害怕五條悟對自己的死亡無動於衷,儘管他知道不可能,自己對五條悟而言是特別的、是特別的……但他不明白,要有多特別才能抵銷這種恐懼,要有多特別,他才不會對此感到害怕。

 

  畢竟五條悟那麼強大,他的生命中會有很多很多人來了又走,他應該是習慣離別的。他對他而言或許是特別的,但是是獨一無二的嗎?他不知道。

 

  原來他那麼貪心,想要成為五條悟獨一無二的存在。他終於明白。

 

  伏黑惠閉上眼睛,想起五條悟那雙冰藍色的、像是玻璃珠子一樣美麗的眼睛。你知道嗎?那雙眼睛看著你的時候,如果不帶著笑看起來就是殘忍而寬容的,像是神明看著凡人一樣,甚至帶著些許憐憫。

 

  他這幾天始終在跳躍式地回顧過去那幾年,後來終於意識到,這個人之所以在他生命之中變得特殊,不是因為他很強大;也不是因為他彷彿無所不能,有時甚至也不能用「因為他是五條悟」輕描淡寫地把真正的原因抹過去。

 

  五條悟對伏黑惠之所以特別,不僅僅因為他是五條悟,還因為那九年。

 

  九年。他的童年與泰半青春都砸在五條悟上面了,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九年?伏黑惠不知道,總而言之大抵是不會有第二個九年了。

 

  他把九年交給五條悟,用自己的時間去交換對方的時間,用自己的心意去交換對方的心意,人是互相的,他成功換到了一個特殊的位置,代價是五條悟在他心底的重量遠遠超過其他任何一位男性,甚至大部份女性。

 

  甚至沒有人能夠問他五條悟與津美紀哪一個重要,他給不出絕對的答案,只會狠狠地揍問出這句話的人一拳——他甚至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同樣重要,只知道自己拒絕分辨誰的重要性更勝一籌。

 

  有些東西本來就不能比較的。他想,腦中卻忽然響起一陣轟鳴——不,不是腦中,世界的確響起了一陣轟鳴。

 

  伏黑惠睜開眼睛,第一時間召喚出了玉犬,卻看見五條悟難得用了瞬移,出現在他面前,眼罩鬆鬆垮垮地戴在身上,眉眼冷厲,冰藍色的玻璃一樣的雙眼凝視著他。

 

  「惠,你被初詛咒了?」

 

  那一刻,伏黑惠的腦中一片空白,他只想到,完了。被發現了。

 

  所有的一切都從潘朵拉的盒子裡跑了出來,除了幸福被狠狠鎖在裡面。這是伏黑惠所能看見的真相了啊。

 

  那個冥冥之中存在的存在又發出了心滿意足的吁嘆,彷彿在說著,所有的劇情總算順著走向來到了這裡。

 

  他想,該死的吁嘆。

 

待續。

 

-

 

所有碎碎念都在噗浪,三百粉活動請點此,非常感謝。

arrow
arrow

    靡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