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電影院(下)

 

  狗卷棘守著電影院裡的一個角落,五條悟、夏油傑、乙骨憂太三個特級咒術師此時弱小、無助又可憐,當有咒靈要接近這裡時,狗卷棘就拉下面罩,露出唇畔的咒紋。

 

  「粉碎吧!」

 

  猙獰醜陋的咒靈一邊掙扎著一邊爆裂開來,黑色的濃稠物質滴落在地面上,很快滲入地底,狗卷掏出一盒喉糖,含了一顆在嘴裡,乙骨憂太頓了頓,拎起角落裡的一把刀走了出去,也開始與咒靈戰鬥,即使無法使用術式,乙骨憂太的體術也十分強大。

 

  但強大帶來的,是另一種層面上的恐懼。

 

  電影院很快成為了咒術師與咒靈們的戰場,普通人面對這場無能為力的殺戮,只能把所有的恐懼投射到咒術師身上。他們為什麼那麼強?是不是也是某種披著人皮的怪物?對咒靈的憤怒跟害怕促使他們拿起武器,試圖拼湊成另一個戰線,不只咒靈,那群披著人皮的怪物也是他們的敵人。

 

  當虎杖悠仁又解決了一個咒靈,要低頭去拉起一個被咬傷的人時,那個人揮舞著隨手撿起的刀子,一不小心就劃傷了虎杖的手掌;那個人看著虎杖沉默的表情,害怕極了,拔腿就跑,卻掉入了另一個咒靈的手中。

 

  「不、不要靠近我——」

 

  咒靈張大嘴巴,把弱小的人類咬碎了,骨骼碎裂的聲音很清脆,血液像雨一樣細細密密地落下,有些甚至灑到了虎杖的臉上,他有些迷茫,但處境不給他迷茫的時間,他只能衝上去,一拳揍上享用著美味佳餚的咒靈。

 

  如今,電影院裡還剩下三個咒靈。

 

  玉犬們也奔跑得累了,伏黑惠改而召喚出鵺,這裡太多普通人,如果召喚出大蛇可能會誤傷到他們,鵺的爪子抓著伏黑惠的肩膀飛起,正要朝著咒靈飛去,卻有一隻箭矢破空而來,射穿鵺的翅膀。

 

  伏黑惠落到地上,鵺的翅膀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血液,在另一邊的角落裡雀躍的聲音如此清晰。

 

  「我射中了——我射中那個怪物了!」

 

  伏黑惠讓鵺回到影子裡,他握著棍棒的手微微一顫,再次召喚出玉犬。玉犬們即使有些疲累,但也依舊盡職盡責地與伏黑惠合作攻擊著咒靈。

 

  角落裡,五條悟看著這一場荒謬的亂象,側過頭去問夏油傑:「你那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景色嗎?」

 

  夏油傑沉默一會,像是沒有聽見,他想起很久以前曾經見過一幅名為「人間樂園」的名畫,由尼德蘭畫家波希所畫的一幅三聯畫,眾多解讀一致認為左側是天堂而右側是地獄,中間那一側則是人間,這人間美麗而混亂,罪惡與欲望生生不息,人們放肆追求愉悅,他們交媾、嬉戲,品嚐美味的食物,人類有時不僅僅是人類而是怪物。

 

  即使面前的場景充斥著鮮血與尖叫,與人間樂園中顛倒交歡的場景不同,但是大抵都是一樣的,那都是一種失去理智的狂歡。

 

  一旁的五條悟只是看著這幅場景,他聳聳肩膀,沒告訴夏油傑他發現的一件事情。

 

  ——剛剛落下的咒靈只有九個。

 

  雖然發生許多亂子,但最終咒靈還是都被消滅了,殘穢沒入地底,電影院裡除了人類的斷肢殘骸別無其他,真白收起刀,他也袚除了兩隻咒靈,同時被恐慌的人類手中的刀擦過手腕,所幸只是一點小擦傷,但他的表情有些難過。

 

  然而,電影沒有結束。

 

  攝影機還對著不同的人,螢幕上時而出現不同的表情,恐慌的、憤怒的、絕望的。輕快的音樂聲依舊沒有停下。

 

  「為什麼?不是已經沒有怪物了嗎?」

 

  「放我出去啊!」

 

  「好可怕……」

 

  突然,有一個人開口,「是不是因為他們?」

 

  恐懼的力量是強大的。人們的目光頓時集中在咒術師身上。虎杖悠仁想說些什麼,但鬧烘烘的人群吞沒他所有聲音。伏黑惠停下腳步,想到鵺滴著血的翅膀。但僅僅就是這麼一瞬間的停頓,有個人拿著撿到的武器——一把槍枝——對著伏黑惠,顫抖著扣下了扳機。

 

  子彈的速度很快。

 

  但被召喚出的詛咒更快,一道陰影衝過去吞下那顆子彈。緊接著,更深的黑暗降臨了。

 

  看著伏黑惠險些受傷的虎杖悠仁彷彿大腦裡維持著理性的那根線斷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對誰生氣,但所有的一切令他無力的痛苦都使他憤怒,就在那一個瞬間,他失去了意識,臉頰上浮現出深色的紋身,眼角還有另外一雙眼睛,看起來可怖又詭異,那個存在佔領了虎杖悠仁的軀體,並且似乎比虎杖悠仁更憤怒。

 

  「你對他做什麼!」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伏黑惠想。子彈沒打中他,他沒有受傷,而那個人為什麼這麼生氣並不是重點。

 

  「你是誰!」

 

  那個人沒有理會伏黑惠,他伸出手,指向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的群眾,那裡靜默了一秒,隨之而來的是龐大的咒力爆炸,人群的哭喊、尖叫、肢體的碎屑把這個世界染得一片模糊。

 

  那個人不是虎杖,絕不是,他甚至讓伏黑惠想到了醫院副本中的詛咒之王,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

 

  像是終於聽見伏黑惠的聲音,兩面宿儺回頭看,總算宣洩怒火的詛咒之王嘴角上揚,彷彿殺人對他而言輕鬆又愉快,或者的確是這樣沒錯,伏黑惠來不及說些什麼,播放廳裡的燈光倏地暗了下去。那些尖叫、哭泣與嘶吼都統統被黑暗吞沒。只留一道聲音說:

 

  「電影已經結束,親愛的觀眾,二樓的第二道門為您打開。」

 

  再次看到光,他們已經回到了古堡的走廊。虎杖悠仁被乙骨憂太攙扶著,過了幾分鐘之後才逐漸找回自己的意識。剛才的一片混亂鬧劇就像是夢一樣,但沒有人能夠真正把那些視為夢境,尤其是虎杖悠仁,他睜著雙眼,說,「那是我做的……」

 

  「不,那不是你做的。」伏黑惠說。

 

  「我曾經在某個副本裡看過那個咒靈,他自稱為詛咒之王,能夠展開領域,叫做兩面宿儺。他不知道為什麼能夠使用你的身體。那不是你,虎杖。」伏黑惠說,不知道虎杖悠仁聽進去了沒有,真白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安慰著失落的少年。

 

  或許是為了讓虎杖悠仁能夠再休息一會,夏油傑主動提起了剛剛突然冒出來的詛咒。

 

  「在看到惠被攻擊的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能使用術式了。」

 

  五條悟看了一眼夏油傑,沒有多說什麼,但伏黑惠相信了,他向夏油傑道謝,如果沒有對方,他應該早就死在這個副本裡。可笑的是,他並非死於咒靈,而是死於人類之手。夏油傑笑著應下,幾人在原地——那扇通向電影院的門口停留一段時間,等虎杖悠仁看起來好些了,他們才往第二道門前進。

 

  夏油傑看了一眼安然無恙的伏黑惠,少年沒有受傷,再將目光移向自己的手。那裡剛剛握著詛咒並將它丟到人群之間。他想起他剛在副本睜開眼睛時手中握著的紙條。

 

  ——不要輕易出手。

 

 

 

  第二間房間總算看起來比較正常,但眾人心知肚明,在這款遊戲裡看起來越正常的地方就越恐怖,就好比剛剛電影院裡播放的輕快的音樂一樣,遊戲製作組意圖塑造出反差萌的感覺但顯然失敗了。

 

  不過超乎所有人想像的,這個副本通關速度非常快,同時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受傷。

 

  房間的佈置是粉紅色的,看起來是女生的房間。房間的主人坐在桌子前,對著鏡子說話。空氣裡瀰漫著甜甜的香氣,看起來再普通不過了。

 

  如果房間的主人是個人類的話,這個場景會更讓人安心。

 

  伏黑惠當機立斷就要召喚出大蛇,但五條悟卻握住他的手,低聲說,「惠,不要動。」

 

  伏黑惠的注意力還沒放在手上超過三秒,五條悟帶著笑的嗓音散漫地響起,少年卻完全無法放鬆下來,不僅僅是因為男人親暱的舉動,還有話裡透漏的資訊量。

 

  「那是一個特級怨靈。」

 

  在上次改版的內容當中,因為五位特級咒術師極力破壞遊戲平衡的關係,遊戲製作組正式將咒靈跟咒術師按照等級分門別類,正如咒術師的頂端是「特級」一樣,咒靈中的最強也被冠以「特級」之名,但在怨靈中只有無等級的怨靈與特級怨靈之分,一個特級怨靈甚至能比特級咒靈還要強大。

 

  所以別說伏黑惠了,這裡所有人一起上也不一定打得過對方。不過夏油傑願意出手的話……

 

  看見伏黑惠目光的夏油傑攤手,表示自己現在又被封印住了。

 

  眾人都沉默著不敢輕舉妄動的時候,乙骨憂太卻安靜地看著那個照著鏡子的怨靈,它大概是刻意縮小過自己的身形了,讓自己可以坐在椅子上,鏡子能夠反射出自己醜陋的面容,它似乎還刻意收斂著氣息,不讓自己弄髒了這個溫柔的、帶著甜美氣息的房間。

 

  他慢慢走上去,怨靈像是從鏡子的反射看見那個少年。他越是靠近,就越顯得自慚形穢,它看著鏡子卻不敢回頭。少年還是那個少年,它卻不是當初的那個女孩了,它知道,他甚至什麼也記不得。

 

  眾人屏氣凝神地看著這一幕。

 

  五條悟卻漫不經心地靠著伏黑惠,甚至有閒暇在少年背後寫字,在伏黑惠想要轉頭罵人的時候,背後傳來男人指尖帶著點溫熱的觸感,他有些煩躁、又有些憤怒,卻在下一刻盡數化為愕然。

 

  ——小心真白,他是咒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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