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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為甚麽要這樣做呢？

　　佛刀第無數次詢問自己，指尖轉過佛珠，一顆一顆。向來自稱要正視自己一行一步的他卻無法解釋為何會在明知道審神者靈力不夠、身中還隱藏著瘴氣的情況下，企求審神者改變本丸內的景趣。

　　根本就沒有甚麽「再見一次春天」，數珠丸恆次降臨至本丸時就已經是荒涼秋季，櫻花也好春風也好，對於他而言就是遙遠得、不管是否擁有都無所謂的事物。

　　那麽，他為甚麽要這麽做呢？

　　數珠丸恆次看著沉睡著的審神者，心中湧起了無盡的疑問。

　　－－他是真心誠意的嗎？

　　－－他能夠為了付喪神做到甚麽樣的地步？

　　－－他對於我們抱持著甚麽樣的心情？

　　－－不。

　　心中最深處的執念終於掙破枷鎖，佛刀放下手中的佛珠，手撐於地，極近極近地凝視著審神者。

　　柔軟的黑色髮絲與澄淨的黑色雙眸，清秀的五官說不上漂亮但也絕對不會難看，分明是隨處可見的、極其普通的樣貌，卻擁有這樣乾淨的靈魂。

　　第一任審神者與第二任審神者他從未見過，鍛造出他的第三任審神者是一位傳說將彩虹納入雙眸與頭髮的美麗少女，多樣的色彩並未讓人覺得十分繁雜紛亂，只讓人覺得這是她本就應當有的姿容。

　　但與外貌絲毫不相稱的是她那嬌蠻任性的個性，少女實際上似乎是現世的某位公主、亦是某間公司董事長的女兒，被時之政、府以邀請為名綁到本丸時有諸多不滿，在看見本丸的眾多成員那不屬於人世的美麗後或有動心或有忌妒，動心的便一律要求他們對她無比溫柔，必須尊崇她、寵愛她，忌妒的則一律關入房中不許他們見到她。

　　現在想起來，估計第二代那裡留下來的付喪神們應該還是慶幸著即便全員暗墮但還沒有長出骨刺，容顏也毫髮無傷吧？

　　幸虧這少女仍保有一絲上位者應有的尊嚴，沒有實施寢當番，也沒有下令讓她厭惡的刀劍出陣碎刀。即便她並不能稱作一位好的審神者，但相比較第二位審神者，這位少女還在付喪神們可接受的範圍內。

　　那位少女最後的結局是在某次回到現世時參與電影製作，與四個男人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後拋下了本丸。順帶一提據說那四個男人分別是赫赫有名的警察、家財萬貫的總裁、名揚四海的巨星與天才科學家。

　　至於他們，不過就是被留下來的、可憐又無用似乎還能被量產的刀劍罷了。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時之政府對這個本丸開始不抱有過多的期待，甚至尋找了一位心懷怨念的厲鬼來成為審神者。

　　不覺得很好笑嗎？雖然具有強大的靈力，但說到底那靈力也不過是怨氣啊。雖說是有著尖牙利爪的厲鬼，但卻擁有著巧妙精深的繪畫功力，平日會在一張人皮上作畫，披上人皮之後便是一位嬌俏可人的少女。不，只要有那張人皮在，想要甜美還是帥氣、想要成熟還是單純，她都能畫出來。

　　是啊，都是皮相！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誰的皮剝開不是一身的污血爛肉？

　　數珠丸恆次碰了碰淺井久彌的手，不是嬌生慣養從未受傷過的那種雙手，但是非常溫暖。

　　他真正這樣做的原因，難道不是為了獨占此刻的溫暖嗎？

　　先是螢丸，而後五虎退、再是今劍，明明第一個認識他的，第一個觸碰他的，第一個真正被他所拯救的，不都是他數珠丸恆次嗎？

　　佛刀睜開雙眼，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審神者身上黏著溫存，他並不是會將一切訴之於口的刀劍，但意圖獨占審神者的欲望卻不比其他刀劍少。

　　他們－－是的，他們。無論是誰，被拯救過的刀劍都是如此想著的吧？

　　因為那個人正是如此溫柔。

　　數珠丸恆次拿著毛巾，拭去審神者額上溢出的汗水，他的唇微微開闔，有輕微的、壓抑著的痛苦的喘氣聲。

　　即便是這個時候也不願意依賴別人嗎？數珠丸恆次想著，碰了碰審神者的臉頰，是冰涼的、與手掌的溫度截然不同。

　　「請您再多依賴我一點，好嗎？」他輕聲說著，凝視著從那微張的唇中探出的舌，止不住地覺得自己喉間乾渴，在心中默念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目光卻怎麽也沒能移開。

　　半晌後他服軟似地低下了頭。

　　觸碰到溫軟的一瞬間，他心中閃過一句不知道從哪裡讀到過的詩詞。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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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大概是他來到本丸之後睡得最好的一次了？雖然比起睡覺更像是昏迷。最開始其實是有點疼痛的，後來不知道發生了甚麽事情，疼痛一點一點地消退了，於此同時還感覺到自己的靈力似乎補滿了，瘴氣也漸漸被靈力所溶解，不再疼痛之後的他也嗅到春風中隱隱約約的一點花香味，然後，他就睡得更沉了。

　　淺井久彌睜開眼睛後，發出一聲滿足的長吁，隨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放大的、清冷而精緻的模樣，看著凝視著他的雙眸，淺井久彌默默地閉上了雙眼。

　　「主公，您醒了。」感覺到對方的溫度離自己稍微有些距離後，淺井久彌才睜開雙眼，此時的數珠丸恆次已經是平時那副眉眼低垂的模樣了。

　　淺井久彌應了一聲，原本想要坐了起來卻發現自己失去了力氣，順著數珠丸恆次伸出的手，被扶著坐了起來的他看著關起的門，有點不太確定的問，「現在是春天了吧？」

　　「是的。」數珠丸恆次輕聲道，克制自己不要緊緊握著審神者的手。

　　「既然這樣的話，我想去外面走走。」淺井久彌揚起笑容，向佛刀說道。

　　「但是您的身體還沒有恢復完全。」數珠丸恆次搖搖頭。

　　淺井久彌另一隻手也攀上了佛刀，句尾微微拉長，用像是撒嬌一樣的音調說：「這不是有你在嗎？」

　　數珠丸恆次沒有說話，卻紅了耳根，審神者看見了，給自己點個贊：耶，計畫通！

　　一點都沒有為自己已經成年了還撒嬌這件事感到羞愧呢。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取自金剛經。佛刀一出場就要查佛經……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出處為倉央嘉措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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