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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淺井久彌知道自己在做夢，並且無比清晰地認知到這是關於自己的夢。他以一名旁觀者的角度，看著自己與一群人告別，之所以會知道那就是自己，是因為看著的那個人幾乎沒有任何改變啊。身高也好、長相也好，本來應該是很平凡的黑色頭髮卻在那一群五顏六色的髮色之中也顯得格外突兀。

　　不知道為甚麼，心裡莫名湧上深深的懷念。

　　是在懷念甚麽呢？

　　「我們還會再見的。」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徐徐緩緩地這樣說著，像是在安撫那些人一樣，但是於此同時，他聽見那個人內心真正的想法……

　　 －－為著我們是如此的朋友，我只能告訴你，連我自己也不確定的這些。

　　那是頌詩一般的語調，夾雜著哀傷卻帶著笑意。

　　淺井久彌皺起眉頭，是的，這些必定是他所失去了的那些記憶的其中片段，他並不知道這首詩如他不知道面前這些人，心中卻好像有一道聲音告訴他，這些人是他的好友、這首詩曾是他最愛的詩。

　　「那麽淺井君請多保重。」一個有著淺藍色頭髮的少年語氣平淡，但是淺井久彌看見了他那水藍色雙眼中的情緒波動。

　　啊啊、這是個好溫柔的人啊。他這樣想著，忍不住微笑了一下，然後發現另一個自己也彎起嘴角，輕聲說：「會的。」

　　「吶吶、小久彌，這是大家幫你準備的東西。」有著一頭燦爛金髮的少年撲了上來，蹭了蹭他，用親暱的語調喚著他，然後遞給他一個小布包。

　　這個少年很帥氣呢，感覺就像是模特兒一樣。淺井久彌忍不住想到本丸裡的亂跟今劍。

　　「謝謝ＸＸ，我會好好收著的。」那個自己慎重地收下並且好好道謝了呢……ＸＸ是誰？淺井久彌想著剛剛當另一個他喚出名字時自己卻沒有辦法聽見，只能聽見彷彿被消音一般的尖銳聲響。

　　淺井久彌回過神來，看見另一個他東張西望，似乎是在尋找其他人的樣子，藍髮少年注意到了，像是解釋一般地開口，「ＸＸ君刻意在今天為大家安排了訓練。」

　　「這樣也好呢。」另一個他彎起嘴角說。

　　「因為太倉促了啊！都來不及好好的準備啊！」金髮少年將頭埋在另一個他的胸裡，另一個他揉了揉那燦爛的金髮。

　　「以後大家也要繼續加油，不要因為過於強大就忘記初衷哦？」

　　「真正要聽這句話的ＸＸ君不在這裡啊。」藍髮少年慢吞吞地說，「我只是個影子。」

　　「正是因為影子，人們才看得見光。是這樣子沒錯的。」淺井久彌深吸一口氣，張開口，和另一個自己同時開口：

　　「但是，與自己靠得最近的，永遠都不是光，而是影子。」

－

　　與另一個自己目送兩人離去之後，在旁邊坐著的一群人才站起，走了過來，領頭的鴛紫色頭髮的少年開口，「久彌。」

　　另一個他點了點頭，同樣喚了一聲那個人的名字－－淺井久彌仍然聽不到，所以他只是楞楞地看著那個少年的長相。

　　怎麽說呢、雖然這樣說那個少年肯定會生氣的吧，不過他可以毫不違心地說那個少年長得真的極其精緻。即使在充滿了刀劍付喪神的本丸待了幾天，因為擁有了神格、平日也有靈力洗滌的關係，刀劍付喪神們的長相都擁有超脫凡人的俊美，導致淺井久彌的審美觀整個往上跳了好幾級，但見到這個少年時仍然有一種被驚豔到了的感覺。

　　深藍色的頭髮微捲，給人一種無法掩飾的高貴之感；美麗的眼眸隱含著清淺的笑意，波光流轉間盡是沉澱下的深深溫柔，白玉蘭般的乾淨臉龐，親近中透著一股疏離的味道，但當他看見淺井久彌時微微一笑，那股疏離感便立即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彷彿能把人溺斃的溫柔。

　　那名少年凝視著淺井久彌，輕聲說，「保重身體。」

　　「這句話我要原封不動地再送給你一次。」另一個自己微笑著說，打量著那人纖瘦的身軀，「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無論發生甚麽事情都不要放棄。」

　　少年點點頭，回以一個溫和美麗的笑容，在要退下去時被淺井久彌拉住，他拿出一本書交給那人，輕聲唸著，「在你還沒有消失，蒼白黯淡的晨星。」

　　是一首詩嗎？他想，聽見那少年笑了，回應，「鵪鶉千隻。唱了，唱在百里香的花叢。」

　　「我的百里香就交給你了。」另一個自己這樣說。

　　「好。」

　　與剛剛的兩個人不同，面容精緻的少年帶領著四五個人前來，在他退下之後便簇擁上來。

　　「淺井你真的要走了嗎？」

　　「淺井你別走啊！」

　　「你走了誰來照顧部長啊？」

　　「淺井！我們會想念你的！」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句話，原本有些感傷的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了，有人敲了下說這句話的人，「欠打嗎？這樣說好像淺井發生甚麽事情了一樣！」

　　「吶、會回來的吧？」紅髮少年吹起了泡泡，向淺井久彌再次確認。

　　他看著另一個自己沒有絲毫猶豫與停頓地點頭，說出「會的。」卻只覺得諷刺，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應該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後來到底發生了甚麽事情呢？

　　「太鬆懈了！」黑髮少年一臉嚴肅地開口，明明只是說話但是總讓人感覺像是拿著一把竹劍在背後緊盯著人一般，不好好回答可是不行的。

　　「這是大家準備的告別禮物，雖然說是禮物但只是希望你在看見這些東西的時候會想起我們。」一個戴著眼鏡、模樣看起來無比紳士的少年拿出另一個小布包，交給了淺井久彌。

　　「我會好好收著的。」淺井久彌彎起眼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內心感受到了另一個自己心中的喜悅已經漸漸超越了悲傷。

　　是的，他不能否認的是，他自己也感到非常的高興。

　　－－在不屬於本丸、也不屬於故事屋的另外一個世界，或許也是真正屬於他的世界裡，仍然有人期待著他、呼喚著他。

　　那會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啊。

　　「ＸＸ那孩子不敢過來，怕看到你會大哭，哈哈哈。」白髮少年哈哈大笑著，像是希望氣氛不變得過於僵硬。

　　「大家，都要好好保重啊。」另一個自己轉過身，帶著笑容和兩個布包，「我就先啟程了，等我回來的時候再見吧！」

　　「路上小心！」

　　「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有空記得回來看看大家喔！」

　　都是小孩子啊，對相見還抱有期待，不過多的覺得難過，心中的祝福如此誠摯而美好……淺井久彌這樣想著，看著邁出腳步的那個自己落下淚水。

　　是啊，還都是小孩子啊。

　　會為離別感到難受，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需要離開，心中的悲傷滿溢出來就成了淚水，但還是希望能不要被小夥伴們看見，所以自己一個人率先踏上了離別的旅程。

　　因為大家都是溫柔的人啊。

－

　　淺井久彌微笑著，閉上雙眼，在失去意識之前，他有一種預感：關於失去的記憶，他就快要想起來了。

　　可能並不那麽溫柔、甚至可能有血液也有淚水，但是他想起本丸的刀劍、想起布包裡的東西、想起是夢境也是回憶裡的那些人們。

　　正因為世界還有此等美好，所以哪怕現實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殘酷的面貌或灼傷或凍壞那些善良的心靈，他也必須三而不竭、千次萬次地，於這世間水火中永不放棄。

　　淺井久彌緩緩地睜開眼睛，再次迎接真正的現實。

　　於此同時。

　　擁有粉紅色頭髮的少年出現在空茫一片的幻境裡，拿出手中的抑制器，語氣有點挫敗地自言自語：「……又來遲了嗎？」

*「为着我们是如此的朋友，我只能告诉你，连我自己也不确定的这些。」摘自鲸向海《记雨中的毕业典礼》

*「在你还没有消失，苍白黯淡的晨星，鹌鹑千只唱了，唱在百里香的花丛。」摘自魏尔伦《在你还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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