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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 1-3

1

　　在罹患憂鬱症的大多數時光裡，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睡覺。醒來的時候我常感到疲憊，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感覺，好像光是呼吸都要耗費我全部的力氣。而在漫長得彷彿永無止盡的睡眠裡，我睡得並不安穩。

　　我能清楚地描述我的睡眠——像是極地裡的永夜，暗沉沉地見不到光。

　　在黑夜裡我總是獨自行走在一條道路上，我看不見它，但我知道那是一條道路，一條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道路。就像我的生命一樣，一條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道路。

　　一場漫長得、看不見終點的生命，只有我獨立支撐著它。可我已經搖搖欲墜。

　　在少數清醒的時光裡，我常想，路的盡頭會是甚麼？會有光嗎？會有人等我嗎？還是其實路沒有盡頭，就跟我現在所處的生活一樣，絕望得讓人幾近崩潰，連試圖落淚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然後現實告訴你：你連哭也做不到。

2

　　要清楚講述我的故事——尤其是在我現在如此堪稱「神智不清、混沌不明」的狀況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許我會講得太過簡單，或許我會講得太過複雜。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把自己想要講述的故事清楚表達出來。

　　可是我盡可能地想把我的故事——或者說是事故——表達給你們，我的、不能回應我的聽眾。

　　對了，選擇發表在論壇上，並不是為了從你們身上汲取溫暖。我根本吸收不到外界給我的善意，更何況外界從不給予我善意。

　　啊，偏題了。所以怎麽簡單又有趣的表達我的故事呢？那還真是個挑戰呢。我向來不是一個喜歡挑戰的人，但事到如今，既然選擇記錄下來，那也只能面對了吧。哪怕光是呼吸都這麼痛這麼痛，也還要逼著自己去直面痛苦。

　　……我想好了，就從這句話開始吧。

　　「我是被遺棄的人啊。」

3

　　我是被遺棄的人啊。

　　但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在最初的最初，父母對我還保有一絲溫柔的那個「最初」，我也是有被愛著的感覺，那種感覺溫暖到、溫暖到——我忍不住以為自己真的是被愛著的，於是大膽地在性啟蒙的最初向他們表達了我的性向。

　　——對，我是個同性戀。

　　不知道螢幕前的你們怎麽覺得，或許會覺得同情憐憫，覺得稀鬆平常，覺得噁心想吐，覺得厭惡……但那與現在的我已經全然無關了。

　　那時候的父母，露出的表情我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怎麽會生下你這樣的孩子！」父親露出「那種表情」在客廳裡來回踱步，母親則是不停拭淚，臉上是有點相似又有點不同的「那種表情」。

　　事到如今，雖然說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那種表情」，但真的要我去形容「那種表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簡單來說，大概就是混雜了後悔、憤恨、厭惡、難堪……等種種情緒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