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淺井久彌繞過許多付喪神的部屋後,沿著一個石子做的小路,一直走、一直走,在距離本丸邊界的一處停了下來。那裡是許多不知名的花樹,盛開著大朵大朵白色的花,似乎有人在定時清掃或是其他原因,地上只有零星幾朵剛掉下去的花朵。不似櫻花那般壯烈,反而有種寧靜的美。
他對著空氣說話,語氣中竟然含有幾分親暱與恭敬,「辛苦你了。」
並沒有人、或者其他東西出來,淺井久彌也不在意,只是笑了下,繼續說,「我在做最後一件事情啦,你一定會感到驚嚇的!」
還是沒有東西、也沒有人打斷淺井久彌自白一般的喃喃自語,不過花樹的枝椏像是被風吹了一下,簌簌掉下幾大朵的花。
「謝謝你!我有東西要給你,就留在這裡了喲?」淺井久彌還是笑著的,他看著花樹,「花很漂亮喔。」
「還有……」
淺井久彌想要延長這樣像是有點尷尬、但又讓他覺得舒服的時間,他知道那個付喪神肯定是在的,躲在某個地方聽自己說話……很有他的風格啊。
淺井久彌眨了眨眼睛,還是找不到呢……
「不管是白色紅色還是黑色,你都是我很喜歡的付喪神喔。」
他蹲了下來,不知道在搗鼓些甚麽東西,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在一棵最大的花樹前蹲下,放了一個小包裹。
這段期間他哼著一首歌,那是一首十分輕快的中文歌,淺井久彌唱得時候眼睛彎著,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在我死後,請將我種成一棵會開花的樹,來年三月,在一夜之間開滿白色的花束;你若記得我們的誓言,在很多年以前,櫻花也好、玉蘭也好,只要是棵春天的樹……」
不過那位不是一把聽得懂中文的刀劍,所以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這首歌之中包含著的,那並不輕盈的愛。
「那麽我就先走了。」淺井久彌向那位付喪神作最後的道別。
當他快要走到石子路上時,他聽見一個聲音開口,不過他沒有聽懂,「嗯?」了一聲就要回頭。
那個聲音攔住了他:「別回頭。」
「……好吧。」他皺皺鼻尖,「怎麽了嗎?」
那道聲音又問了一次,「你……」
那個人的內心似乎還在掙扎,這個問題對他而言是否有意義,他是否早已知道答案……
淺井久彌很有耐心的等著,直到他聽見問題。
「還會回來嗎?」
淺井久彌沒有回頭,眼睛看著前方,巨大的櫻花樹還在轟轟烈烈地綻放,隱隱約約聽得見短刀們喧嘩的笑鬧聲,不過並不明顯。
如果再多一點刀劍的話,本丸會更熱鬧的吧。他這樣想著。
「嗯。」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穿透花與空氣,穿透時間與傷痛,穿透了看似不堪一擊又像無孔不入的愛。
「會的。」
他聽見自己的答案。
──淺井久彌這個人,不會說謊。
「那麽,再見了。」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那個人看著淺井久彌越走越遠,「再見。」
他沒看見淺井久彌眼中盈滿的山川星河,沒聽見那很小很小聲的,「對不起」。
就如淺井久彌沒看見他被墨染黑的衣服,沒聽見淚水「滴──答──」落入土裡的聲音,沒聽見那聲,「騙子」。
──他這一聲,只說過唯一的一個謊。
他是懷抱著甚麽樣的心情走過這座本丸、走到這裡來的呢?
或許不會有人知道答案的。
黑鶴從開滿白花的樹上一躍而下,將土刨開,看見內裡藏著的東西後靜默不語,將泥土覆蓋上去。
走到樹前,打開包裹。
是一件純白的、乾乾淨淨的、他無比熟悉的衣裳,衣裳旁還有金色鑲邊的黑色護甲。
「哈、哈哈!還真是、讓人感到驚嚇啊……」
他笑著,笑到雙手撐在地上,看著那份別出心裁的禮物,又落下幾許白花到地面上,他嘴角還是彎的,地上的土壤卻越發溼潤了。
──「我會回來。」
-
淺井久彌穿過櫻花樹,回到自己的房間內。
不見明石國行的蹤影,不過應該算是常態吧?他這樣想著,然後偏著頭,皺了皺鼻尖。
空氣中有一種不大一樣的味道,說不上來哪裡不對,但就是有些許違和感。
是有人進來過嗎?
淺井久彌有些緊張的一一看過那乾淨的茶几,茶几上的杯子,合起的窗戶,衣櫃與榻榻米上似乎也與出去之前毫無變動。
然後想起自己把東西都好好的收在隨身空間裡了,就算真的有人進來也沒辦法察覺到有甚麽不合常理之處,更別說他們與他都精心策劃著的某些東西了。
審神者隨即放鬆的坐下,對著空氣喃喃自語著一些人的名字。
先是藥研藤四郎、螢丸、五虎退、鶴丸國永等名字,然後是本丸內現存的付喪神之名,再來是一些本丸內並不存在的刀劍,諸如平野、前田、秋田、笑面青江、堀川國廣、和泉守兼定、鳴狐、歌仙兼定、太郎太刀、次郎太刀、石切丸……
原來這裡曾經有過這麽多刀劍啊。
他的眼中浮起懷念的神色。一個一個數完後,接續的名字卻不再屬於這個地方。
「幸村、真田、柳、切原、丸井、仁王、柳生。」他深吸一口氣,「好想再看一次你們打網球的樣子啊。」
「黑子、赤司、青峰、紫原、綠間、黃瀨。」他笑了笑,笑中有無奈與惋惜,「合作啊合作,我猜你們一定沒有把這個字記起來對吧?」
「啊啊……最後就是……」
忽有聲響驚醒淺井久彌的喃喃自語,他茫然了一下,眼睛才終於對焦,看著倒在自己跟前的杯子,迷惑地問,「我碰到了?風吹的?」
不特別想再探究答案,他把杯子擺正,笑瞇瞇地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齊木。」
「我好懷念我做咖啡果凍給你吃的那時候啊,說好一起吃的最後都變成你在吃──」他不顧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延長了音調像是撒嬌。
沒有。
腦補了一下齊木楠雄一臉正經的反駁的樣子,他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就趴在桌上,將頭埋在雙臂環出的空間中,,「吶、齊木……」
「如果有你在的話,應該會很容易就完成了吧。感覺齊木就像哆啦A夢一樣呢。不過我不是大雄……哈哈。」他的聲音低低的。
真是麻煩啊。
齊木的話一定會一邊這樣說一邊幫忙的對吧?
「因為齊木是很溫柔的人啊……」
你比我溫柔多了。
他抬起水霧朦朧的黑色雙眼,恍然中似乎看見了粉紅色的頭髮的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是錯覺吧。他眨了眨眼睛,水霧凝成雨滴落下,眼前門戶緊閉,打開了門後會見到的也不是那人,而是粉紅色的櫻花。
是錯覺啊。
他深吸一口氣,輕輕地說了一句沒有人聽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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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沒有人聽見的。
有著殊異的粉紅色頭髮的少年看著流淚的審神者,往外看去那紛飛的櫻花樹,眼中的冰冷都快要結成霜雪。
雖然是靈魂出竅,但因為在不同的平行時空,他不能附身,不能使用其他的超能力──當然,這一部份也是因為他還不夠強。總而言之,這意味著,他無法插足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情。
他只能以一個異時空的旁觀者的身份,凝視著這個脆弱的人類承受一切疼痛而殘酷的現實。
他看見那個人的唇瓣微微開闔,他的唇本應該是鮮嫩而富有生機的粉紅色,此刻卻變得有些蒼白。
齊木楠雄湊近了聽,只能聽見一個模糊的詞。
「……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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