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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知不覺睡著了的淺井久彌在傍晚時間被明石國行叫醒，「我說主人啊，沒幹勁就是我的專利啊，你竟然在偷懶，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淺井久彌迷糊了一下，眨著初醒時水霧朦朧的雙眼，「嗯？明石？」

　　明石國行看著審神者微微泛紅的眼眶，嘆了口氣，「偷懶也不徹底一點嗎？明明可以躺著為甚麽要坐著啊？」

　　很快清醒過來的淺井久彌正襟危坐，「最近本丸的事情開始慢慢上軌道啦，所以比較忙啦，一不小心就睡著了的說。」

　　明石國行看著一臉認真地對自己說著關於本丸的話的審神者，鏡片後的目光微微閃爍，他沉默了一下，像是轉移話題般說，「去吃飯吧，大家都在等你啦──」

　　拉長了聲音後他首先邁出了步伐。透過餘光看著跟在他身後的審神者，他又一次很輕很輕地嘆氣。其實，如果還有時間的話，這個審神者完全可以一點一點攻略下這個殘敗腐朽的本丸，甚至憑借他那強盛的靈力與溫柔的個性，本丸應該是能回覆到最初那樣，或許比不上傳說中的「第一任審神者」，但也差不離多少。

　　如果還有時間的話。

　　事實是，無論是誰，當說出「如果還有時間的話」，只要說出了這樣的話，通常也代表著「快要沒有時間了」。

　　沒有人願意再多給他一些時間啊。

　　作為「旁觀者」的明石國行看著遠處紛飛的櫻花，稍稍放慢了速度，讓審神者超前了他。

　　他看著淺井久彌踏著輕快的步伐，唱著他聽不懂的某種語言的歌曲，跳了兩三步之後停了下來，回頭看他，「怎麽啦？明石……」

　　聲音被封緘，明石國行疑惑地看著他走了過來，踮起腳尖，取下他頭頂的一片櫻花，交給了他。

　　「有花落在你頭上喲。」

　　明石國行看著淺井久彌薄紅的唇，與笑起來時唇下的梨渦，不禁怔愣，發現自己竟然有一瞬間想……低頭吻他？

　　一個人類？一個男性？一個審神者？別說性別了，連種族都不對啊。他看著淺井久彌往前獨行的身影，笑自己被第三任審神者荼毒太深，又忍不住抓著自己的思維重複咀嚼。他是人類，他是審神者，他是男性。

　　他是他啊。

－

　　晚餐結束後，淺井久彌與明石國行回到了房間，明石國行負責守夜，在長廊邊緣，與快睡了的審神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其實你回去睡覺也是可以的啦……」淺井久彌說。

　　「我可是近侍呢，怎麽能遠離主人呢？」明明是義正詞嚴地這樣說著，明石國行卻笑了，「我還以為主人你會邀請我進去呢？」

　　「寢當番的時代早就過了，我對明石這種類型的才沒有興趣呢。」淺井久彌說，語氣聽起來還挺認真的。

　　「那主人你喜歡甚麽類型的人呢？」明石國行問，發現自己內心竟有一種奇異的酸澀情緒，那泛著酸氣的泡泡似乎都能腐蝕刀劍。他猶不明白自己內心那莫名躁動的情緒。

　　「我喜歡……」淺井久彌認真地想了許久，想到明石國行都忍不住打呵欠了，他才看著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輕輕開口。

　　「很溫柔的人，像我媽媽那樣的。」

　　淺井久彌那柔軟的聲音有些哀傷，明石國行愣了一下，看著窗外夜空中的零星幾顆明星，忍不住還是問了，「……主人的媽媽，是甚麽樣子的呢？」

　　他這才發現他們似乎從來沒有試著去了解這個人，他是個甚麽樣子的人類？為了甚麽成為審神者？他有甚麽樣的故事？他們，甚至連他的代號都不知道啊……

　　「媽媽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啦。」淺井久彌的聲音穿過了門，笑嘻嘻的，似乎是真的很開心地在懷念那些往事。

　　「媽媽會做很多甜點，考試如果考得好了就會做給我吃，當作獎勵；在我生病的時候會特別請假回家照顧我；我睡著了之後會偷偷進來看我有沒有蓋好被子，窗戶有沒有關好……對我的要求既不過度嚴格也不過度寬鬆，犯了錯的話會好好的跟我說我哪裡做得不好，幾乎沒有對我動過手，也不太會罵我。媽媽有一頭黑色的、很漂亮的長頭髮，皮膚很白，眼睛也很漂亮，有點瘦，跟我差不多高……大家都說我們長得很像呢。」淺井久彌一點一點的細數著，在心裡勾勒出熟悉的人影。

　　女人彎起嘴角，對他溫柔的笑著。

　　門後的明石國行想像了一下淺井久彌有著一頭黑色的長髮，五官再柔化一些，眼睛再大些，皮膚……皮膚已經很白了。一個毫無違和感的女版審神者出現在他面前，他點點頭，同意淺井久彌的說法，「是個溫柔而優秀的女性。」

　　「媽媽對大家都很好，所以她對自己並沒有那麽好。」淺井久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還是有一點點疼。

　　大家都說他和他母親長相像了九成，卻不知道個性學了個十足。

　　「怎麽說？」明石國行問。

　　「唔……說來話長吧。」淺井久彌眨眨眼睛，「明石，星星漂亮嗎？」

　　對於這樣拙劣的轉移話題的技巧明石國行並沒有想要深究的意思，他勾起嘴角，「還行吧……啊啊、主人不說故事的話我就睡覺啦──」

　　「明明是近侍但卻比我早睡。」淺井久彌對著空氣揮了揮手，「睡吧、睡吧，晚安喔。」

　　明石國行看著天空幾點星光，空氣中蘊含著靈力與春日櫻花的香氣，他將眼鏡放在一旁，終究還是躺下了。

　　……其實，不去深究審神者隱瞞著的故事的原因極其簡單：

　　他怕他捨不得。

　　哈，一把刀劍，一把受盡傷害的刀劍竟然捨不得一個人類？怎麽可能呢。明石國行這樣想著，閉上了眼睛，張開了嘴，糾結了會。最後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晚安。」

　　反正也剩不多時間了啊。他想著，卻無法遏制心中那種難以言喻的情感。

－

　　淺井久彌做了一個夢。其實他不是一個特別會作夢的人，不管是白日夢還是美夢惡夢都不常。來到本丸之後作夢的頻率卻增高了。不過這樣也好。他聽著朦朦朧朧間傳來的女人溫柔的聲音，笑了。不知道為甚麽，他睜不開眼睛。只能聽見女人哼著歌。

　　她是一個特別會唱歌的人，常常聽她說她高中的時候參加校內的唱歌比賽有得獎。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她彎起了嘴角，笑得特別可愛。

　　對了，她也有梨渦，是個愛笑的人，喜歡化一點淡淡的妝，最開始有印象的時候頭髮長到鎖骨下方，堅定自己要留長髮綁辮子的信念之後就很少剪頭髮。

　　最後長到了腰際，但手拙的她一直不會綁辮子，那時候才小學五六年級的他還上網學了怎麽綁辮子……

　　啊啊，好懷念啊。

　　她綁上辮子後，看起來更年輕了。

　　「我一腳踏空，我就要飛起來了。我向上是迷茫，我向下聽見你說這世界是空蕩蕩……」

　　是這首啊。

　　淺井久彌聽不懂中文時，還以為這是一首安眠曲。直到很久之後他學了中文，才發現這是一首極其溫柔的情歌。再之後，他才終於想到要去探究這個人的故事。於是走遍了許多她去過的地方，認識了她從前認識的人。那時候他還不算長大，只是執拗地想要了解她。

　　最後他終於知道了一切。

　　不過那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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