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2
林以的母親是個音樂老師,總有一股藝術家高人一等的驕傲自負,父親則是個普普通通的公務員,也不知用了甚麼手法誆騙到林以的母親。結婚初期還把甜言蜜語掛在嘴上,氣氛稱得上和樂,再過個幾年就沒法子了,母親總會說些傷人的話,也不管傷到的是大人還是小孩。
倒也是罵不出甚麼別的東西了,就「俗人」、「俗人」的叫,父親倒也逆來順受,權當是自己當年走了眼,看上那個白淨漂亮的女人也走了樣。美還是美的,心卻沾了俗世混濁的髒水,俗得又何止是他呢?
直到林以十歲那一年,漫無目的且永無止盡的爭吵以林以母親的離開再嫁劃下句點,父親倒沒有為此多作置喙,就當是人到中年心思總會改變,女人只是在某個路口終於與他道別。僅此而已。
於是他一個人把小小的林以拉拔長大,過路的旅客偶爾會說,你兒子真懂事,偶爾會說,帶著一個拖油瓶,你不累嗎?林以都聽見了,暗暗記在心裡,他天生就是個記憶力良好的人,從兒童時期開始,他記得,始終記得,像他記得母親罵父親的話一樣,「你這個俗人!俗人!」
好像罵的不是父親而是他一樣。以前的他,或者未來的、直到現在的這個他。直到他終於成為了一個俗人,才證明了這句話不是一句真相,而是一句惡毒的詛咒,最後活生生應驗在他身上——來自自己親生母親給自己下的詛咒。
等到他終於成為一個俗人,同時學會在這世俗的壓力下變得懦弱又膽小。已經是他高中的事情了。那時他十六歲,經由同班同學確認自己性向——一個叫蘇晏然的少年,他一喜歡上他就立刻發現他是一個神經病,懂得即時止損的削減自己的愛意,馬上退回朋友之間的位置,安分守己的當蘇晏然的「好朋友」。
蘇晏然有多神經病呢?他要的不僅僅只是喜歡,而是甘願為了他去死的那種愛。最可怕的不是蘇晏然渴望得到的那種他稱之為完美的「愛情」,最可怕的是他最後竟然真的找到了願意為他去死的人。叫做陳久的另一個小神經病。
總而言之,林以並不想多提那些神經病們的故事,他只是一個正常人,一個有點俗又不那麽俗的俗人。貪財好色,膽小怕事,還不太能圓滑處世。他就只是一個普通的俗人而已。
林以推開宿舍的門,他抽中的是雙人宿舍,宿舍裡住的人肯定跟他同班,但他還不太確定是誰。
直到貓似的眼睛看著他,他才陡然震驚地、戲劇性一樣地往後退了兩步,「沈、沈白……?」
是的,沈木的沈,白璧無暇的白。他看著沈白跟名字一樣的白皮膚,有些錯愕,又覺得像是上天命中注定的偶然。好像注定他會在新生茶會上見到沈白,又好像注定他會跟沈白同個宿舍,又好像注定了……
他們會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就知道會是你!」沈白自來熟的拉起林以的手往裡邊走,林以一邊拖著一箱行李,一邊被沈白拖著往裡邊走。
等到沈白轉頭看他,林以才木木地看著他標誌性的貓眼睛,想起的卻是何明清眼角下的一滴淚痣。跑神的思緒很快被沈白強制性拉回來,沈白笑瞇瞇地說,「以後咱倆就是室友了,彼此互相照應,也別擔心有人欺負你。」
不知道為甚麼,沈白總是莫名地讓林以感到熟悉,無論是那雙標誌性的貓眼睛也好,自來熟的語氣也好,很多地方都帶給林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但沈白又是這麼的出色,那天新生茶會上也說了是系上某某教授的兒子——但絕對不是靠著走後門進來的,他可是今年的第一名喔……諸如此類的天之驕子,又怎麽會跟他一介平民相識?
「好的……」林以聲音本就柔軟,拉長了尾音讓聲音變得更軟。
沈白聽了,頓了一下,轉過頭對林以笑,「我去洗個澡,一會兒來幫你收拾行李。」
林以看著沈白頭髮上的水珠兒,有些迷惑地點點頭,看沈白走進浴室響起水聲,一段時間以後走了出來,親切熱情地幫他忙上忙下。林以看著沈白頭髮都沒擦乾的樣子,總感覺自己彷彿虧欠甚麼似地,忍不住就開口問了,「要不……先擦擦頭髮吧?」
沈白眼睛都亮了,這時不像隻貓,倒像一隻忠心耿耿的犬,搖著尾巴興奮地說,「你要幫我擦頭髮嗎?!」
-
印調:https://www.surveycake.com/s/W1GXy
有興趣的人可以填填看~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