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4

 

  自此以後我便成為了父母不願承認的存在,他們很快生下第二個孩子,並把我趕出家門——好在留了一棟房子與每月固定匯生活費,讓我不至於衣食堪憂,盡到最低責任的情況下讓我獨自生活。

 

  那年我十五歲,我失去了父母。

 

  用「失去」來形容真是適合不過了,從前我讀過一本書,叫做「寂寞的頻率」,我怎麼看都覺得它說的不是寂寞,而是失去。那時候我就想,或許寂寞的一種形式,就是失去吧。

 

  失去父母後的我消沉了一段時間,直到我談了戀愛,對方是網路上認識的一名男性,叫做「泉」。沒錯,就是眾人都認為——直到我自己也認為——虛無飄渺的網戀,但我日漸沈迷,直至消瘦。

 

  泉跟別人不一樣,泉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泉是我生命裡薄弱的,僅存的,那一縷光。

 

5

 

  泉會要我好好照顧自己,定時問我有沒有吃飯、上課,這讓我感到安心,好像自己並非自己原想的那麼寂寞。

 

  以下節錄我們一段對話:

 

泉:吃過了嗎?

 

我:還沒吃,沒甚麼胃口。

 

泉:多多少少吃點東西吧,填填胃,不要空腹吃甜食跟喝冰的,知道嗎?

 

我:你管得好多好多,都是我沒有注意到的。

 

泉:因為我把你放在心上啊。

 

  大約只有把一個人放在心上的時候,才會這樣事事叮囑到位吧?我其實不太能肯定,心裡也總有一絲薄弱的懷疑,害怕他其實並不喜歡我,哪怕我們幾乎每天都有聊天,隔三四天打一通網路電話。

 

  他比我大一歲,那年高二,正要準備考學測,他說他想學醫,我沒再多問,只是彼此之間的聯繫一點一點淡了下去。遠距離戀愛約莫就是如此,還是所有的戀愛都是如此,會隨著時間一點一點變得淺薄,直到像一張脆弱得一掰就碎的糖片。連甜味都要幾近於無。

 

  糖片的破碎並不是泉或我提出的分手。而是一次極其偶然的大雨,把我們之間僅有的交集沖刷得一乾二淨。

 

6

 

  從三四天一次電話,到一個禮拜一次電話,到一個月一次電話。從每天的聯繫,到三四天一次簡短的對話,再到一週一次極簡的對話。

 

  我知道他忙,但心裡彷彿總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他不是忙,他就是不要你了。你的光不要你了。我害怕被遺棄,尤其害怕被泉遺棄。

 

  就在這時候,一場大雨澆壞了我的手機,我重新買了一個手機,卻再也沒有安裝那個軟件。

 

  這樣就既不是我遺棄他,也不是他遺棄我了。真好。

 

  很久很久以後的現在,我上了一堂課叫做「遊戲治療」,裡面提到幼童玩遊戲的姿態反映出他們的內心,我忍不住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對,在那個我還是被愛著的時候),我那時喜歡玩玩具車,卻總是習慣——對,我將那視為一種習慣——遺失它。

 

  好像遺失它就代表著不用告別,不是我遺棄它,也不是它遺棄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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