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你都知道了。”那個付喪神用的並非疑問句,而是一種肯定。淺井久彌側過頭看著對方金色的眼眸,沒有回應,並非肯定也並非否定。他想起了很遙遠很遙遠以前的某段回憶,那時候大家都是歡喜的。抬眼隨處可看見櫻花,閉眼隨處可聽見笑聲。如果無論是誰,都擁有想抵達的目標……
他以為自己回顧過往的時間極其長久,但其實也不過就一剎那罷了。
“看來我猜得沒錯啊。”燭台切光忠說。他仍舊穿著得體且合身的西裝,接近黑色的深藍色頭髮在陽光的照耀下彷彿撒下一層閃爍的金色粉末,淺井久彌看了一眼後移開目光。燭台切光忠的暗墮程度已經減輕到幾乎沒有的地步了。
這樣很好。他想。然後又重複了一次,像是在說服自己。
這樣很好。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淺井久彌沒有就上一個話題繼續討論。
或許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回。“不知道”顯得過於愚蠢且虛偽;“知道了”,然後呢?後面的事物並非每個人都能觸碰到的……因為真相,赤裸裸時如同刀山劍海,光是凝視就無比傷人,更何況觸碰?有些東西,他倒是希望他們永遠也不要知道。
“問吧。”
淺井久彌看著被燭台切光忠背在身後的今劍,即便是暈過去了,眉頭還是緊緊皺著,薄薄的唇也抿著,透露出一種精神不好的蒼白。他伸出手,很輕很輕地撫摸著那眉間的皺摺,隨著他溫柔的動作,今劍的表情漸漸地柔和下來了。
他的聲音也還是帶著笑的
“你的理由,又是甚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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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三左文字的手輕輕地撫過那一本審神者日誌。他負責的僅僅只是將時間拖長,因為今日是他輪番至近侍。只要他把時間拖得越長,計畫完成的可能性也就越高──雖然這計畫,本來就只有完成的可能。
他閉上了雙眼,吸了一口氣,卻感覺人身不知何處在疼痛,但卻痛極了,比那時的明歷大火還要疼。他又吸了幾口氣,慢慢的吐出來,那一股鑽心的疼才淡了下去。其實,原本、他原本就只是打算在這個房間待到水到渠成,或東窗事發。實行計畫的所有付喪神在最開始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為了他們各自所追求的“理由”──沒有甚麼能夠阻擋他們。
有人會想知道壞人做事的理由嗎?應該不會的吧。他這樣想著,但還是動了動唇齒,無聲地說。
──宗三左文字所渴望的,不過只是飛翔罷了。
他端端正正的坐著,衣衫是被刻意調整過的恰到好處的凌亂,嘴角還有一點蒼涼而諷刺的笑意,不達眼底。至於審神者日誌,原本是完全沒有打算打開的,甚至連看見他的可能都沒有。那一本日記本被平平整整地放置在桌上。
若不是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將頁面吹起,他也不會注意到。
若不是突如其來的一瞥讓他定格於此……
他想了想,那時一陣不知從哪裡吹來的風,將粉色的長髮吹起,像是櫻花飛起時連成一線,看似很美但令人煩躁無比,他伸手將頭髮往後撥,然後映入眼簾的是翻開的審神者日誌。他是想要關起來的,纖細白皙的手指碰上審神者日誌時,彷彿被某種刀尖刺上了一般,他楞了楞,一如既往的性格讓他對疼痛反而有些許的親近感,他又碰了碰,感覺疼痛似乎淡了些許,但還是存在。
他將掌心碰在紙上方,感受到疼的同時雙眼看見了上方的字句。
寥寥幾字,他卻楞了楞。
──我都知道。
他往下看了看,還是同樣的四個字。另外一種疼卻密密麻麻地從脊椎攀爬而上,還帶著寒冷。
──我不後悔。
他閉上了眼睛,突然發現一個讓人無比恐懼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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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台切光忠似乎在想著合理的答案,腳步並沒有停下,但是放慢了。淺井久彌跟著他的腳步往前,看見不遠處的前方有個屋子。
啊啊,那是終點。
“拋下了朋友,這樣並不是帥氣的行為啊。”
燭台切光忠先是說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聲音正經、嚴肅,但似乎又帶著些許笑意。燭台切光忠是這麼想的。畢竟與這一位審神者沒有過多的接觸,沒有被感化也沒有被給予溫暖,不抱著期待自然不害怕受傷害。
相比較之下,三日月宗近則是在本丸遭遇到如此多的巨變之後與他共同承擔本丸的運作,與另外幾位付喪神共同擔任本丸的頂梁柱。但在這之中一期一振還擁有著為數不多的弟弟們,加州清光還有大和守安定。但那時候的三日月宗近沒有今劍、沒有鶯丸,沒有人陪伴在他身邊。
燭台切光忠畢竟還是一個太過溫柔熱愛操心的付喪神,於是主動地肩負起了照顧三日月宗近的責任。哪怕有時,當他不說話靠近三日月時,那回頭的一眼冰冷到似乎連血液都要凍僵了。
他不知道三日月宗近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但那應該就是他執行這件事情的理由,當三日月問他時,幾乎沒有多加考慮就選擇加入。
“因為是朋友啊。”他笑著說,看見三日月眼中的新月閃爍。這就可以了。
所以在審神者與三日月宗近之間,真的要選擇一個的話,即便這樣失去了作為刀劍的意義。但是果然還是放不下啊。
遲早有一天能夠見到大家都微笑著的。抱著這樣想法的燭台切光忠毫不猶豫地背棄了本應該被稱作為“信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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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を懐いて理想を号んだ”
終於打算為自己寫一篇審神者日誌了。
雖然是最後一篇,大概再也沒有機會了吧。
並非甚麼也不知道,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怪罪你們的。只是偶爾,很偶爾的時候,會覺得有一點點微弱的疼痛。
……現在說這些並不是很恰當,本丸的春天很美,如果可以的話也能看看夏天或其他季節,柿子在秋天熟成時最為美味了。可以試試看做柿餅呢。
加州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短刀們可以喝喝看牛奶……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們還能不能長高。甲州金也好、小判也好,我留了一些私房錢,那是、很久之前的了。
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還能說些甚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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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淺井久彌僵硬了一下,一個字一個字地重複。
“難道你沒有嗎?”他問。
審神者在現世應該是有朋友的吧,畢竟是這麼溫柔的人啊。他幾乎不帶感情地這樣想著。
許多熟悉的面孔一一浮現又一一消散,淺井久彌嘆了口氣,都過了這麼久啊……他們還記得他嗎?但他還是笑著,說,“有。”
暗處窺伺著的那人卻覺得心頭一陣酸澀。哪怕在他受傷的時候沒有人對他伸出手,哪怕深夜裡他一步一步思索著接下來如何前進時沒有人一起商討,哪怕傷痕累累前進時沒有人扶著他,哪怕他哭泣的時候沒有人為他拭去淚水,哪怕他……
他這麼疼、這麼疼的時候,一直都是孤獨著的啊。
這樣的他卻仍然笑著,說自己並不孤獨,說自己還有朋友。
“不過已經很久沒見了呢。”他這樣說著,懷念地笑了下,然後看見燭台切光忠停下了腳步。
淺井久彌向前看去。
“到了呢。”輕輕地一聲喟嘆,很快地消散於風中。
“行き場のない愚者のメロディー”
──他終於還是親手將自己送上了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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