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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他會看見蘭忽然出現,穿著鵝黃色的睡衣,看起來顯得年紀極輕。蘭會從主臥走到次臥,走到客廳後再走回次臥,手中拿著一杯斟好的水,朝著他淺淺地笑了一下。他明白一切是一場幻覺,像愛一樣,遏然停止時誰都猝不及防。
他從未試圖尋找過蘭,選擇將這個人安安穩穩存放在自己心底。他拒絕家庭給他安排的所有相親,並獨自養一隻薩摩耶幼犬,小而白且柔軟,是極親人的犬種。他給牠取名藍藍。
偶爾夜半睡醒時會對著床畔輕聲呢喃,蘭。蘭?停歇了好幾分鐘才發現蘭早已在那年的五月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直到二零一九年的三月份,他收到沒有署名的包裹,地址來自日本群馬縣,包裹是一疊照片,拍攝拉麵,寺廟,一疊和服,日文小說。他知道是蘭寄給他的包裹。半年後收到第二份沒有署名的包裹,同樣是一疊照片,地址來自韓國釜山廣域市,攝有打扮時髦的人群,海東龍宮寺,太宗台,機場。
他知道蘭要甚麼。蘭要他過去找他,拋下所有前去尋他,這是蘭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那個晚上,他接到母親的電話,電話裡蒼老聲音滿含悲傷。慕生,我想要你有一個家,有一個孩子,我們的孫子,延續香火。
他放不下蘭,也做不到拋棄自己的家庭。半小時的通話他從未曾開口,只是掛斷電話後額頭抵著照片,不住無聲地落淚。一旁玩耍的藍藍跑了過來,去舔他臉上淚水,彷彿在安慰自己的主人不要難過似的。
那個夜晚他沒有睡覺,隱隱約約的幻覺裡看見蘭從主臥走出來,走到客廳倒杯水。
蘭。他輕輕叫了一聲。
慕生。蘭回過頭,朝他輕輕地笑了一下,對他說。慕生,慕生,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還能不能擁有你。
你已經擁有我了。他說,想起這是很久以前的對話。
不,我未曾擁有過你。蘭搖頭。
他想起那時他說的話,輕輕地、像是怕碰傷這個幻覺一樣地開口,我要如何才能讓你相信,我們早已只剩下彼此。
不。蘭還是搖頭,慕生,你擁有很多。你放不下。
慕生看著蘭,他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消失,臉上還帶著些許殘存的笑。
但我真的只剩下你了,你不要我,我也就真的甚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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