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郵輪秘寶(上)

 

  人群發出騷動,事實證明在某些時候人是不存在理智的,伏黑惠甚至覺得眼前這群害怕的人類才更像是異教徒。乙骨憂太和緩的語氣並不能很好地安撫眾人,禪院真希被吵得煩了,走出來,冷著臉說,「我不知道誰是異教徒,我只知道但凡是個大腦有點功用的正常人,都會在這個時刻把功能放在腦袋而非嘴巴。」

 

  大概是禪院真希看起來實在太兇了,人群安靜了一瞬間,只有釘崎野薔薇拍了拍手。她似乎很欣賞禪院真希。

 

  乙骨憂太接過話語權,「接下來我們會派遣船員監視郵輪上的每個角落,並逐步分析過往幾日的監視器,還請各位不要輕易離開房間,餐點會請廚師送到各位房間。尤其是在夜晚——希望抵達澳大利亞時,這艘郵輪上的人數能與最初一致。」

 

  伏黑惠得到了兩個資訊:其一是夜晚這艘郵輪會有些狀況,其二是這艘郵輪的目的地是往澳大利亞。

 

  人群有意識地慢慢退開甲板,步伐都有點急促,像是知道夜晚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恐懼在凌亂的腳步聲裡顯現出來,他們的竊竊私語混在一起,變成某種雜訊,伏黑惠無法從中擷取有用的資訊。

 

  甲板上很快只剩下十個人,都是咒術高專的成員,他們往邊緣靠攏。天氣晴朗,因而海浪拍打的聲音並不響亮,伏黑惠探頭看了看大海,海天一色,在邊際線模糊成相似的藍色,虎杖悠仁率先打開話匣子:「胖達學長不見了!」

 

  是的,在場只有十個人,但進入副本的總共有十一個玩家。夏油傑笑了一下,說:「胖達應該沒事,只是這個副本裡他的身份並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走出來罷了。」

 

  虎杖悠仁想了想胖達的身份,一個熊貓形狀的咒骸,在這個有其他NPC人類的副本裡要是大搖大擺地走出來,說話、行走、進食,大概會第一個被恐慌的人類丟到海裡。他點了點頭,又說,「主線劇情大概就是乙骨學長剛剛說的那樣了?」

 

  ——有異教徒在我們之中,想要召喚古老又邪惡的存在。

 

  乙骨憂太說,「郵輪的行駛交給大副,我剛剛過來時看到房間裡有航海日記,等下回去會整理一下,我們晚上在宴會廳討論?」

 

  五條悟散漫的、帶著笑的嗓音插進對話,「宴會廳太大了,容易被偷聽,不如前往練琴室?」

 

  練琴室?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五條悟身上,他摘下墨鏡,優雅的聲音十分誘人,「我是這間郵輪短期聘請的鋼琴師,練琴室的鑰匙只有我跟船長有,應該很適合夜晚時偷偷摸摸做一些事情?」

 

  「注意你的言行,阿悟。」禪院真希翻了個白眼,「這裡大多數都是未成年學生。」

 

  釘崎野薔薇看著站在一塊的禪院真希跟吉野順平,「為甚麼真希學姐跟吉野站在一起?」

 

  吉野順平跟禪院真希平常在高專裡並不怎麼熟才對。

 

  禪院真希又翻了一次白眼。

 

  「因為我跟學姐……在副本裡的關係是……情、情侶……」吉野順平抿著嘴,表情十分不好意思。

 

  釘崎野薔薇怪叫一聲,聽起來很羨慕。

 

  津美紀溫和地幫吉野順平解圍,「我跟惠在這個副本裡也依舊是姐弟喔。」

 

  「我是一個閒閒沒事、整日混吃等死的富二代。」釘崎野薔薇的指尖繞了繞自己的頭髮,玫瑰樣式的耳環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虎杖悠仁跟上,「我也是我也是,我是郵輪公司董事長的孫子!」

 

  夏油傑笑了下,紫色的眼睛瞇成細長的狐狸眼,「我沒有特別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遊客。」

 

  很保守的發言,伏黑惠看著夏油傑,注意到少年的視線,男人側過頭對他溫溫的笑了一下。

 

  「鮭魚鮭魚!」狗卷棘摘下頭上高高的廚師帽。

 

  「狗卷前輩這次是當廚師啊!」虎杖悠仁眼睛亮晶晶的,「晚餐就拜託你了!」

 

  「鮭魚!」狗卷棘比出一個「OK」的手勢。

 

  「我是這艘船的船長。」乙骨憂太點點頭,伏黑惠發現乙骨憂太的眼神分別在他、虎杖跟吉野之間短暫停頓了一下。

 

  「如果沒事的話,各位可以先回到各自的房間蒐集資訊,晚上我們在練琴室裡集合。」夏油傑做下決斷,眾人點點頭,也慢慢離開甲板回到各自的房間。伏黑惠是倒數第二個離開的,在離開前他被夏油傑叫住。

 

  「惠,你是第一次參與多人副本,在多人副本裡,除了主線任務以外,每個人都還有各自的單人任務要進行。這裡充斥著謊言。」夏油傑低聲說,像是最真誠的勸戒,「所以,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你也是嗎?」伏黑惠問。

 

  夏油傑愣了一下,看著伏黑惠宛如大海一樣的深藍色雙眼,半晌後,他笑著說。

 

  「是的,我也是。」

 

 

 

  伏黑惠在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前,津美紀跟他說,在多人副本裡如果獲得這種尋人任務,任務的角色通常是另一個參與多人副本的玩家,接下來的時間要密切關注其他玩家的行為;他看著津美紀,應聲後說,「如果我們是知道對方在郵輪上才會來到這裡,是不是代表對方是十分有名的人,或是已經固定留在這裡的員工?」

 

  津美紀眼睛亮了起來,「說得沒錯!我再回去找找看有沒有線索!」

 

  伏黑惠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剛剛對津美紀說謊了。或許那也不能算是說謊,只是給她一個嶄新的思路,並將自己從嫌疑犯中徹底剔除。他有點隱密的慚愧,但又很快說服自己,他想要變強,跨越津美紀是自己最大的難關。

 

  他要變得比津美紀更強才能保護津美紀,在那之前,他願意把所有黑暗的東西都獨自嚥下。

 

  伏黑惠開始尋找這間房間裡的資訊,不過副本中的伏黑惠顯然跟真實生活中的伏黑惠沒有太大的差異,他們同樣沒有拍照的習慣,也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伏黑惠想,如果是他,比起寫字跟拍照,他寧願錄音——

 

  錄音?

 

  半個小時後,少年手中拿著一個從衣櫃最下方的褲子的口袋中找到的錄音筆,開始懷疑遊戲公司是否有監視他的行為。

 

  伏黑惠的右手邊放著一隻黑色的錄音筆,左手邊放著一臺老舊的智障型手機。他先打開手機,裡面的訊息毫不意外被刪得乾乾淨淨,伏黑惠始終保持將手機淨空的習慣,就連通訊錄中也只有「津美紀」跟「混蛋」兩個人而已。

 

  混蛋又是誰?伏黑惠有些疑惑,但他沒有擅自撥打電話,而是蓋上手機,放到另外一處,然後戴上耳機,打開錄音筆。

 

  從錄音筆充滿雜訊的聲音聽來並不是多好的品牌,伏黑惠聽得很吃力。但這並不是他只聽一個音檔就關掉的理由。

 

  他聽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說不驚詫是不可能的。但少年盡可能保持理智,那道聲音聽起來並沒有多恐慌,只是語速增快,聽起來有些費力——無論是對於聽的人還是說的人而言似乎都相當吃力。

 

  「我又做了那個夢,登上這艘船後,在過了赤道往澳大利亞前進的南太平洋上,已經不知道過去多少個夜晚我都在這個夢裡醒來,在那座城市裡掙扎。我並不相信鬼魂的存在,我已經身在地獄。但那裡比我能描述的所有地獄要更詭奇荒謬。我昨晚驚醒時,決定將這個埋藏許多祕密的錄音筆放在枕頭下,如果我再做一次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就將這個夢境如實記下。這個夢境堪比那些荒唐的祕密,甚至隱隱約約感覺自己觸碰到那個人始終在外流浪的原因。即使我用了這麼多毫無關聯的言語鋪陳,我也十分確定我能夠毫無錯漏地將夢境裡的所有細節盡數描繪出來。」

 

  一陣長長的嘆息聲後,那個聲音繼續描述。

 

  「一座黑暗的城市,黑暗像是凝固成實體,但其實仔細凝視之後可以確定是一種石頭。但我從來沒有在日本看過同一種材質的石頭,石頭反射著類金屬的光,之所以會認為黑暗凝固成實體,有很大的原因是來自於石頭上流淌著的黏液,那些黏液是怪異的綠色,彷彿能把所有光源都吸進去,所以乍看之下甚至會認為是黑色。巨石形成天然的柱子隨意的插在地面上,這些蠻石比比皆是,像是有人……或者某種存在輕易地將它拿起,擺放,試圖堆砌成一座神殿,或者這裡已經是一座神殿。直覺告訴我,這裡棲息著某一種無以名狀的存在,它強大、古老又邪惡,在人類成為地球的主宰之前它就棲息在這裡,如今它並非死去,只是依舊沉睡。」

 

  「當我抬起頭往外看的一瞬間,一種幾乎窒息的感覺包覆著我。我並不害怕,這種情緒離我太遠,但我在那一刻篤定地認為我將要死去,沒有任何懷疑,我身處海底,那座城市就在海裡。一陣短暫的停頓後我醒來,聽見其他房間裡崩潰的哭叫,津美紀依舊睡得十分安穩,這很好。當我醒來以後回顧那一陣短暫的停頓,我意識到那並不是停頓,而是我的大腦將那段記憶藏起來了,我似乎看到了甚麼,但我的大腦拒絕回憶那個東西。它將那短暫的片刻隱匿起來,卻將其他有關於那座深海宮殿的夢境片段如實並且清楚地交給清醒的我。人類擅於用拙劣的謊言欺騙自己,但在那巨大的建築與奇怪的黏液面前,我想不到任何能說服自己的言詞。」

 

  「在紀錄這段夢境的同時,我正在海上,儘管我並不相信這座城市真的存在,但如果,我是說如果,請千萬不要相信這種荒謬的假設,即使我的大腦不停告訴我,這座城市真的存在。如果這座城市真的存在,那它有很大的可能在這艘郵輪下方,那無垠的南太平洋的深處……」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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