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悲歡並不相通

 

  後來有難得的好天氣,這兩天都是,天空撒下溫暖的光,籠罩在人身上的時候讓人有彷彿下一秒就會融化在這個世界上的感覺。

 

  雖然這樣說,但我好點了。我好點了。

 

  新開的安眠藥增強了我的睡眠,我偶爾作夢,但大多時候我記不得自己的夢,我讓夢自由延長,伸展,發揮,最後變成我不記得的樣子。這樣很好,我不再為噩夢或美夢而困擾。當我做了噩夢,我害怕噩夢成真而拒絕現實;當我做了美夢,我想永遠留存在美夢當中。

 

  慶幸我現在很少作夢,不再流亡於虛幻與現實之間。

 

  我想我的確是好多了。醫生減去我的鋰鹽,想要喚醒我的躁期,把鬱期壓到最低,生活如此艱難,我只能依靠藥物調控我的狀況,想要維持在最安穩的狀態,但何其難,跟活著一樣,何其困難。

 

  永遠沒有人能說「我能體諒你的痛楚」我從不會這樣說也期望你們不要這樣說,因為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離合時總是過於喧囂。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卻依舊想傳達給你們,那些我曾經經歷過的,或我正在經歷的。

 

  現在我每天要吃三顆藥物,都在睡前,兩顆安眠藥,一顆精神安定劑。醫生對我束手無策,每周或者每兩周我的藥物都必須更改,永遠無法拿連續處方箋、或是跟心理師有短暫談話就能改善,這讓我感到非常疲憊。

 

  躁期時,我覺得我無所不能,我會花大把大把的錢買我不需要但是想要的東西,彷彿對所有東西充滿熱愛,一種並不快樂但是高亢的情緒席捲我的全部,有時我一天只睡三個小時,很晚的睡,很早的醒,卻非常有精神,對所有事物充滿好奇心。

 

  這聽起來很好,但當你在一周裡除了飲食費之外額外花了六七千塊時,你並不會覺得那樣很好。因為我已經花費了遠遠超過我能花費的價值。

 

  我的躁期如此可怕,這樣的躁期在我生命中出現三次,剩下的都是小的,並不嚴重的高亢情緒。

 

  接下來我們談談鬱期,鬱期時我焦慮並時常感到悲傷,失去作所有事情的能力、對自己的信心,我害怕人群,討厭去人多的地方,我需要長久的睡眠卻依舊感到疲憊,每天晚上兩三點時我會醒來,抱著棉被哭泣。

 

  這聽起來還好,當我坐在天橋上雙腳朝外,想站穩天地,想瀟灑墜落;或我吞下某兩種混合能致死的藥物,吐得一塌糊塗的時候,那並不真的只是「還好」。事實上我痛極了,生命剩下一點點的時間,感受它慢慢倒數、倒數,再倒數。

 

  等到不在躁期也不在鬱期,身處平穩期了,我就要承擔躁期與鬱期留下的所有傷口,所有後果都必須背負,獨身一人扛下那些買下的並不需要的東西,或因為在鬱期時對朋友說出那些會對他們造成恐慌的話語。

 

  夠了,真的夠了。我的人生在這些時間裡不斷徘徊,夠了,真的夠了。

 

  而且,更何況,多成熟,我都不能假裝我很快樂。

 

  我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快樂了。

 

  空氣裡瀰漫著溫暖的氣息,這是一個適合感到快樂的好天氣,我要準備複習我的健康心理學了。下一次有機會,我想講講我的朋友們——那些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的,對我至關重要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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